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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 小叙家席 (第2/2页)
周容看着她的面容,有一瞬间恍惚忆起了自己的母亲。 若是母亲在世便好了。 太后将她上下打量,不免露出怀念之色: “嘉仪愈发长大了。同年轻时的安妹妹……愈发像了。” 一旁朱香凝附和道: “贞宪皇太后昔年美貌宫中皆知,如今血脉相承,长公主自然是不遑多让。” 周容起先还没反应,而后才想起,周俭昨日刚给母亲追封太后之位。不由得暗自感叹,朱香凝做这个皇后也确是滴水不漏,换作自己,怕是早惹了旁人怒气。 日头将近,人已到齐,周俭唤高伶开席。太监们动作利索,不过多时,一桌鲜美佳肴齐齐摆开,佐以果酒助兴,几套简朴餐具,竟真的像极民间聚案共食。 周俭道:“今日关门家宴,朕欲效仿百姓,都随性些,无需下人。” 中年宫女和高伶得令,带着宫人鱼贯而出,自觉站到听不见贵人们说话的地方。 周俭又道:“依民间习俗,主母布菜。” 三个女人都愣住了。 他抬起眼帘,瞟向朱香凝。 “皇后?” 莫说他人,连周容也觉得不妥。可尚未开口,朱香凝只是稍滞一刻,便重拾笑容,念了声是。没事人似地接过筷子,真的开始替人夹菜斟酒。 太后面色不虞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。只拉着周容坐下,位置刚好在周俭对面。 席间无言。 太后的咳嗽时停时续,成了桌上最响亮的声音。片刻,周俭搁下筷子。 “母后近日感了风寒?” “……不妨事。” “可有传太医?” “已看过,开了两副汤药。” “那下旬礼神之时,母后便不要亲往空明山。”周俭道,“山上寒湿露重,当以身体为先。” 太后当即反驳:“怎好?哀家一月三旬诵经,才是虔诚。” “母后。” “……” 见周俭的神色不太好看,太后提箸迟疑片刻,终究还是应许。 “不若过几日,让阿容替母后上山,将这旬的经文念了。”周俭看了眼周容,“她左右在宫中闲来无事。” 这果酒滋味清甜,周容喝得正高兴,忽然被叫了名字,一时不知所措。 太后看看周容,又看看一旁的朱香凝。 “往常都是皇后陪哀家……” “母后。” 这次,周俭的声音更沉了些,甚至有不容置疑的威压。 周容总算切身感受到,她这皇帝哥哥的确有九五至尊贵不可言的气度。 “便让长公主去吧。”朱香凝开口打圆场,见周容喜饮果酒,又替她满杯倒上,让周容都感到赧然了。“臣妾在宫中常为太后抄经,已是一桩好事;礼神有福,长公主又是远道回京,合该去空明山敬香诵经的。” 于是,就在周容忙着喝酒的时候,这三位“长辈”便做下决定,倒是不曾问过她意见。 正如周俭所说——她一介闲人,自然该为亲眷解忧,哪里需要哪里搬! 酒足饭饱之后,各人自回寝宫歇息。唯独朱香凝表示下午还要替太后抄经,顺便留在寿康宫了。 大夏皇后永远礼仪端庄,直到目送周俭和长公主的轿辇消失在视线里,这才直起腰身。 她扭过头来,望着桌上狼藉杯盘,也不嫌脏,从中准确地捏起周容方才喝过的酒盏。 盏中尚有酒液未净。 朱香凝脸上刀刻般牢固的笑容终于散了。她一翻手,淅淅沥沥的液体滴落下去,地面溅起一朵醇厚酒花。只消五指轻轻一松,那官窑青的酒杯便跌落而下,摔作数片碎瓷。 这地上脏了。 在她身侧,太后苍老而羸弱的声音响起: “你执意大胆如此,安知陛下没有先一步给过她避子汤?” 泼在地上的果酒清澈如镜,反射出头顶太阳炽热如火。 朱香凝抬起柔美的脖颈,眯着眼望向天空中那轮红日。 “臣妾不揣测圣意。”她说,“臣妾所为,皆是本意。” 太后沉默不语。 朱香凝恬静地笑了笑。 “若是陛下先我一步,也喂过她避子汤……不妨事。”她轻快地说,“也不是什么毒药——嘉仪公主多喝一份,权作补身体罢。”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落下来,为朱香凝的凤袍绣上一层金线。光线直射入地,却穿不透皇后珠翠绫罗中的脏腑,她站在玉阶前,脚下竟无一丝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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